春运艰难,只能自己开车去姥姥家拜年。到家后,我累得没话说,扒开卧室的门,正打算歇歇,却一眼看见电话旁边的姥姥,端端正正的坐着。
我知道,她在等电话,因为那天是大年初二。
她是数学老师,即便在我小时候,她也不爱给我讲故事,唯一能让我提两句的,就是她常常在等电话——她亲姐姐在祖国最南那段的福建,离她太远了。
姥姥开心的时候,就给我讲小时候她俩在本地好玩的事,叹气的时候,就嫌她嫁的远,隔上很多年才能见一回。
到了每年春节,在大年初二这一年,她们会互通电话,也会聊得很久。
在我印象里,都是座机屏幕一亮,她的眼也一亮,然后准确无误的拿起手柄,亲热地喊一声姐。 她们总有很多话说。
我见姥姥专注,就悄悄地走进屋,她的耳朵越来越不好,眼睛还算明亮,看的清很多东西,大概从余光里瞟到房门开合。
姥姥转过头来,依旧和气的问我:“回来啦?”
我答应了一声,她就又转过头去看着电话机,嘴上问我几句学习和工作的情况,眼睛却离不开电话,只是告诉我,她在等电话。
我就坐在她身边,继续陪她一起等电话。
这个场景熟悉万分,从小学到初中,再到高中,每一年的大年初二,我都是这样看她等。
她爱等电话,她姐姐也爱打电话过来,像是一种含蓄,一种奔放。
毕竟两地隔的太远,山南水北,割不断的,总是那一缕亲情。
她问我近况,我尽所能回忆所有认真的答她,说到她听不清楚的地方,便不厌其烦的说一遍,再说两遍,正有一句断了一半,没有说完,电话屏幕亮了,她又是迅速的拿起,用熟悉的口音问候。
我刚好在身边,她也让我说上几句话,姨姥姥说惯了普通话,却爱听我们一口的家乡方言,说在南端听多了普通话,偶尔听听方言也亲切,我见她们聊的上心,就悄没声的走了出去。
我知道,每年这个时候,她们都要说很多,从小时候说到如今,一说说几十年,几十年太长了,说不完,说累了就笑,笑累了再说。
从自个儿说到儿女,说到孙女,从老园子提到住宅,提到新屋。
姥姥总说,两个人离的远了,也还是家人。
这就是家吧,不热切,不活泼,但是一种皈依。
姥姥和她亲姐说我很快又要回沈阳工作,她们盼望我充实锻炼,也指望我时常在家,离开是不舍,回家是急切与匆忙。
等到吃饭时,姥姥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座机。她年纪大了,说不上容光焕发,但姨姥姥来电总给她带来了朝气,操心了几十年的儿孙都在桌旁等她,只等她盛好饭入座,像很多平常的午饭,却又因为这不平常的一天带上了几分郑重。
这顿饭,有的是话说。